一则杜撰小说。

引子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这会已经是凌晨快2点了,但是我没有任何想要睡去的感觉,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大概能有一个小时。我的思维无比清醒,似乎大脑保持着白天刚上班那会的敏锐。我似乎听到楼下哈喽单车上锁后的语音提示和哔声,我听到客厅里琥珀的饮水器因为水到多了咕嘟咕嘟涌动的声音,我闻到不知道谁家大半夜做饭从烟道飘过来的味道,我看到斑驳的月亮反光和路由器状态灯交相辉映在墙壁上的倒影,我听到客厅墙上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我听到才下班的邻居出电梯走路撞到防火门,揉着鼻子骂骂咧咧,开锁摔门的声音。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睡不着呢?好像时间过得很慢,慢到我感觉大脑光速一般的奔跑,在翻阅着我脑海中所有的记忆碎片,但我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到我似乎已经在床上保持同样的姿势很久,腿被琥珀压得有点麻,眼前逐渐出现电视上的雪花。

我到底是为什么睡不着呢?

我是在觉得时间不够用吗?这会是周五,明天好像需要去上班,但是至少比今早 5 点就要起床冲到火车站的时间好了好多,明早可以 8 点起来。如果我现在就能入睡,我至少也能够保持大概 6 个小时的睡眠,6 个小时的睡眠很重要,能够有机会让我在沉重的压力下喘一口气。

没错,我肯定不是在觉得时间不够用,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

我是在觉得工资不够花吗?如果不考虑每个月出信用卡账单时的数字,我觉得工资还是可以的,虽然比不过那些动辄 985211,刚毕业就进入 BAT 坐着火箭上升年薪百万的“打工人”,但至少在这个城市能够保证我吃喝不愁,甚至每个月还能有机会去一个机票不贵的地方,住进打折但有好一点的酒店,短暂把生活中的烦恼丢下个两三天。

是的,我应该也不是在担忧工资不够花,工资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

我是在觉得压力让我喘不过气吗?前几天拼多多的奇葩操作着实恶心了一把人,我没有在那样严酷的环境中工作,应该不用担心自己变成老板的工具人而变成被榨尽的干电池吧?虽然大小公司各有不同,但是在小公司里面也不用承担那些莫名的压力和气氛,遇到不专业的同僚或者上级而气的自己干跺脚吧。

是的,我可能而已不是在担忧工作埋没了我,并不是每个工作都能有意义的,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看旁边的窗台,我仿佛觉得那里对我就越有吸引力。我作为一个已经满18 岁,可以完全对自己身体负责的成年人,我当然知道跳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可能会有父母的哀嚎,恋人的想念,朋友的无奈,甚至有公司同事和领导的摇头,可能还会因为砸坏一楼的邻居导致有一些导致影响房价的问题出现吧?在成都的这几年,尽管我并不热衷于买房,但是我爸一个有一个的电话,都在催我意识到,你如果今天不买房,那你明天肯定会很难受,因为房子又一次涨价了。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应该找到一个良好的方法来解决自己的压力,我也知道应该使用运动,转移注意力,和他人聊天或者联系心理医生来做一些积极的求救,事实上我在上个月也是这么做的,我甚至还偷偷请假飞到泰国玩了一趟。至少在那次旅游结束后,我觉得还不错,我也以为我的症状消失了,我已经痊愈了。

没错,我知道的,我只是想去看看。单纯因为好奇去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1000

今晚窗外的月色真美,难得会看到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看到了道路上的车辆上贴着滴滴的标识,可能是大晚上还在忙碌的接单吧?我看到拐角处电瓶车消失的影子,可能是那些清洁工师傅要准备去上班了吧?我看到有几户灯光开了有关,可能是上床之后忽然想到还没有反锁门?我看到天上的星星闪了又闪,说实话最近这边的天气不是很好,尤其是入冬的成都,出门时看手机总会看到手机上的空气质量提示,但我不知道怎么的,好像今晚的空气如此清澈又透明,似乎天公早已经意识到我今晚也是如此不特殊,于是专门把连续多日的雾霾退散殆尽,希望能够让我安心睡去。

记得中学时物理老师说过,一层楼的层高大概是 3 米左右,那么如果我住在 26 楼的话,就意味着我现在光着脚坐在 78 米的高空的窗台上,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指南针里面显示我此时的海拔是在 563 米的地方,那是否说明成都的平均海拔应该是大概 485 米呢?如果将地球落地常量定义为 10,按照自由落体公式 h=1/2gt² 来算的话,那就意味着,我从这里最快达到地面,会花费不到四秒的时间。

四秒时间有多长。前些年总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于是自己报名去学习了红十字的心肺复苏,记得讲师曾经告诉我们,当你用平常的语速念出“壹零零壹”这四个字的时候,时间就真的过去了一秒,那不到四秒的时间无非就是“壹零零壹”,“壹零零贰”,“壹零零叁”,以及可能没有念完的“壹零零四”。

中学那会对心理学特别好奇,不经意了解到佛洛依德的“生本能”和“死本能”,大概意思是说科学家在研究了很多跳楼自杀的案例之后发现,大多数人在最终接触到地面时,脑袋总是最后接触地面的,究其原因是因为刻在人类基因中有一条铁律是求生的本能,当人类遇到危险的情况时,总会有着保护自我的本能反应,在溺水的时候四肢发疯一般的扑腾,在触及到任何东西的时候都疯狂的把它抓向自我就是生本能的作用。死本能大概解释了为什么会有人选择死亡,同样刻在人类基因中的还有那些人们想要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生命的终极目的可能就是从生命状态回复到恒定不变的无机物。上学时那会经常有以炫耀自己手腕上的刀疤炫耀的,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本质上也是因为死亡本能投射在自我,导致最后出现了自我毁灭,自我谴责,以及寻死的结果。

所以我这会跨坐在围栏上,一只脚在窗台外,一只脚在窗台内,到底是生本能奏效了,还是死本能奏效了呢?

今晚月色真美丽,但是好像因为我的存在,这一切美景反而显得更加悲壮了。

怪我怪我,赶明我自罚一杯。但我不确定是否还有明天。

1001

害,说来怪不好意思的的。大抵是刚才坐了许久肌肉僵硬的原因,一个不小心我就踩空了。我就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掉了下来,其实也不能说掉下来了,毕竟这会我还在空中,按照那个自由落体公式来说,第一秒我大概会快速下落 5 米左右,也就是差不多两层楼。

我只是因为太累了,一不小心而已。

我忽然感觉到其实今天的空气还是有点凉,或者说有点冷,尽管 26 楼的空气还不错,但是当穿着睡衣睡裤的我忽然逃离空调和电热毯费心尽力营造出来的元气满满的环境,我忽然觉得有点失望了,这天气可他娘的真冷啊。不过坦率来说,我的大脑在这一秒好像是空白的,电影和小说里都在说人死的时候大脑会像播放幻灯片一样把你的一生重新过一遍,你会忽然明白自己最开心的事和最难忘的事,想起自己早已忘记的爱人家人,忽然意识到自己那看似糟糕又无奈,苦涩的一生其实像金子一般辉煌,你也会忽然发现上学时暗恋你的同桌,在背后议论你的老师和同学。仿佛就忽然开始了一场奇怪的游戏,你以一种第三人称的视角开始对人生进行复盘。

可能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普通的,但又藏有不同的苦涩和秘密。前阵子看电视有一个观点,大概是说当你离世之后,你会选择向你最亲密的伴侣无条件的公开你所有的秘密吗?即使你们情比金坚,但倘若当她看到那些你绞尽脑汁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后,她对你的爱会开始变化吗?你确信她对你的爱不会变化吗?换句话说,如果当她知道了那些你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之后开始不那么爱你了,你会后悔让她知道这些你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不应该去挑战人性,不应该将“某某人做出了反人性的事情”之类的正面事迹进行包装并且进行鼓励,这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没有意义,我们为什么要试图把我们这惨淡的人生解释成某些不得不为的结论呢。

1002

还没有怎么想,就已经进入了第二个一秒,在这一秒里,我大概会下落 15 米左右。刚才只是单纯觉得风比较冷,但现在我竟然觉得风开始变得猛烈了起来。像是要下暴雨的前兆,电线开始横七竖八,窗户和家门互相拍击的声音愈发变大,与之俱来的还有小时候记忆里忽然从空中飘过的垃圾袋和树叶,天色可能会忽然浑浊起来,我的心也开始按捺不住。

刚才真的是不小心吗?或许我刚才是故意的。

明明有无数和这个世界不舍得离开的瞬间,明明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清楚,我是谁,我从哪里,我要去哪里呢。小时候我以为自己长大以后就可以有自己的房子和车子,还在小时候大言不惭的许诺要给老爹买一辆劳斯莱斯,年轻人真的是无知者无畏,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实现自己小时候的诺言。有时候我会想,有时候失意也可能是因为老天爷恨铁不成钢吧,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选择坚持,但是我选择了放弃。明明有很多瞬间可以挽回颓势,但是我好像就任其付诸东流了。

不对,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只是因为一个不如意让我开始走向了这个温良的黑夜。去他妈的,这个黑夜一点也不温良。既没有邻居路人看到我及时拨打 119 或者 110 找警察叔叔来救我,也没有热心的居委会大妈看到我,不顾一切的和我说小伙子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事让你那么想不开。可能真正愿意在背后无私支持我的,反而是被我微信屏蔽的爸妈?要不是因为他们动不动就给我转发砍一刀的要求,我又怎么会嫌弃他们呢。我不会嫌弃他们没有把我生在一个胜天半子的富二代家庭,我还一直挺感谢他们给我这样一次生命的机会。但是我还是会在他们给我打电话絮叨最近生活日常的时候,不耐烦的挂掉电话。

我爸一般打电话都是催我买房,但是上一次竟然在催我买房的空档说了几句“要是不舒服就回来吧,家里啥都有”的安慰话,然后沉默良久之后憋出来一句“要不要给你点钱,你拿去创业做生意呀”。我妈打电话倒是习惯于给我灌鸡汤,说一些她以为的这个世界运转的大道理,虽然我真的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我那时候也真的不怎么想听,一方面是听不进去,一方面是觉得那些他们以为的应该去遵循的规律其实都已经过时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真的为了我好吧。

又想到了女票,等她回家之后,她会怎么想呢,她又会面对我离开的事实呢。我忽然想起上一次我们的吵架,事实上我们在一起快 2 年几乎很少吵架,可能是彼此都在包容对方,可能是我们不想把难过的事情带进家里,也可能也可能是我们觉得没有必要在家里吵来吵去,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很少在家里吵架。在外面也很少,但是都有过。

之前我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要怎么写最后的那一封遗书,想了很久,好像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但是这些对我至亲的人总应该在遗书中出现至少一次吧。我不想我的遗书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对那些生活或工作中的傻逼的埋怨,这些丑陋的肮脏的恶心的令人作呕的事和人,不配。不仅不配被我想起,甚至不配出现在我的文字中,我的遗书中。但是很尴尬的是,好像我还是在博客里写过那些恶心的事情提醒自己不要莫名开始理解他们,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比如说现在的我,又过去了一秒。我能回到 2 秒之前吗,我能回到踏出右脚的那一瞬间把窗户关上吗,我能回到床上把这些可能的胡思乱想都丢掉吗,不可能的。有的事情,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不过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看新闻,说想预防老年痴呆的方法就是要活得开心一点,你年轻的时候越容易焦虑,你老了之后得老年痴呆的概率就越大。我老了之后会有老年痴呆吗?我会忘了这些我在乎的人和事吗?当我真的老年痴呆之后,到底会忘记一切吗?还是会记着几件破事然后终日絮絮叨叨呢?爷爷在他生命最后那几年里面,就得了老年痴呆,怎么说呢,真的不帅。我又忽然想到上次自驾游去乐山,在把车停进车库之后走出来的那个空档,楼下就布满了血迹,聚集了无数路人。我问一个路旁大爷发生了啥,大爷说“这楼上有一个老头一直靠儿女照顾,刚才硬是从轮椅上爬到窗台,然后自己跳下来了”。然后我看到警察开始找到环卫工人冲刷地板,须臾之后,血水伴随着灰尘和枯枝烂叶,一齐流向下水道,只留下一些还没有刷掉的,深红色的痕迹,而这一道痕迹代表这个世界上一条生命的消失。

我不想自己不帅,不知道一会能不能找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让路人或者警察医生尴尬的姿势。

1003

风越来越猛烈,刮的我耳根生疼,就像是娱乐节目里明星挑战用鼓风机把嘴吹大一样,我感觉我的嘴仿佛要被撕开了。按照自由落体来说,我在这一秒内会下落大概 25 米左右,这样算来,其实我应该已经在11楼左右。

我记得 11 楼住了一对捡纸壳子的夫妻,他们总是每天早出晚归,把附近小区的纸箱子都捡回家,然后再拿去变卖。虽然说这样的行为总是让小区里的那些业主指指点点,但好像他们自己又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我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人随着年纪逐渐变老,反而越想在某些时候证明自己还能靠自己活下去,而不是变成了对社会没有用的废物,于是他们才会做那些自己的儿女都不愿意理解的,看起来很奇葩还无法理解的事情。可是到底如何定义一个人是否对社会有意义,如何定义一个人是否依然有活着的价值呢?一个人对这个世界是否有价值靠自己说了算吗?

在我刚才经过的那些窗口,我看到仍然有几户的房间里充满着灯光,可能是在悬梁刺股的准备考试,可能是在熬夜加班工作奔绩效,也可能是在熬夜打游戏,但不管怎么说,每个城市总会有几个夜猫子吧。我记得大学那会也曾翻出学校和室友去网吧包夜,然后我们在网吧五连坐,大家一起熬夜打英雄联盟,玩游戏直到天亮,然后在网吧门口买早餐,回学校上早自习。

可能人在快要死亡的时候,不仅仅在视觉上将以往自己记得最开心,最喜悦的事情浮现出来,在嗅觉上也会将以往自己记忆最深刻的味道展现出来,我似乎闻到了阳光的味道,闻到大海的味道,闻到了家里饭菜的香味,闻到一些奇怪的消毒水或者香水的味道。小时候我爸会不定期的给我带几本儿童读物回来,上面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可能是香水但也不同于纸墨的味道。小时候我很喜欢看书,于是我妈就很投其所好的帮我订阅了非常多的文学读物,《米老鼠》,《我们爱科学》都是那时候我最爱看的书,后来我又痴迷于看计算机或者黑客相关的书,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行业中有一点名声的人,甚至还在知乎写自己暗自立誓要加入安全行业的龙头老大知道创宇。

虽然后来没有成为行业中有一点名声的人,但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知道创宇,我一直觉得都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再结合后面几年基本每年都能实现自己在年前开始时许下的愿望,就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甚至有点可以拿出去吹牛逼的那种。身边也有蛮多聊得来的朋友,而且我很感激在他们发现我状态不对之后,会和我说“字哥!你是最棒的!”,所以我一直一直很感激,是因为怎样的缘分我能够遇到这些生活中那些一直在我身边的人。

不论是父母,恋人,朋友还是小伙伴,虽然不免会有几个杂碎混在其中,但至少在本质上,我应该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吧。

我忽然开始真的慌了,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呢?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们再一次回到好不容易脱离出的苦海吗?努力和汗水好像就因为我这个自私的决定化作乌有?

太自私了,我没有想到我居然会有这样一种自私的方式结束我的一生。不应该啊,如果我的故事登上报纸,上了新闻,在抖音里面伴随一阵魔性的背景音乐四处飘摇呢?

不要。

1004

我不想死了,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应该自己在内心深处对话。

我想活,我不想死了!我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清楚,但是我想起了我是谁,我知道了我从哪来,我也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会和谁在一起,我想吃什么东西,我还有怀念和怀恋的事情,我有那些放不下和不甘心,尽管依然有那些让我不甘心的傻逼,但就因为这群傻逼我选择踏出窗台,不应该,真的不应该!太累的人为什么不去休息呢?

能有什么东西让我抓住吗?会出现一根铁丝忽然挂住我的衣服,我的裤子吗?

风太快了刮的我脸疼,地上会忽然出现一个床垫救救我吗?如果此时此刻立马有一辆 120 在下面待命并把我带回医院,白衣天使会不顾一切的将我带回人间吗?他们会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吗?他们会对这些东西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吗?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我甚至都还没有写遗书啊,能重新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只是想回去写一封遗书……

但……

好像来不及了……

我的指尖仿佛已经摸到地面了,我的手肘好像也接触到大理石地面了……

来不及了,唉……